在社会中生存的每一个个体，都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开始寻求自我。对于跨性别群体来说，他们寻求自我的首要任务就是完成变性手术。但是，面对理想与现实，在这样一条看似容易却十分艰难的道路上，他们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勇气与热情。
■“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她”
首尔市内某一家银行的入口，45岁的保安李承镛正耐心地引导客人办理业务。他身穿制服，腰上别着手枪，说话声音粗重却又低沉。
结束了7个小时的工作，李承镛回到了在九里的家。两只小猫正在迎接他。这是一间单人房，靠近门口的篓子里摆满了女士化妆品，铺有碎花被套的床边挂满了女士衬衫、短裙和女士手包，但是隐隐约约能看见几件男士衣服。
“我白天作为男人生活，晚上下班以后作为女人生活” 说着这句话的李承镛叹了一口气。他从38岁开始经历了性别认同混乱，觉得自己身体里面住着另一个人。于是他接受了一年的心理治疗，结果被诊断为性别认同障碍。
为了筹集变性手术费，他选择了隐藏自我。白天在银行里扮演男人的角色，下班以后，他脱去硬朗的制服，换上温柔的女装，做回真正的自我。以一个女人的身份，逛超市、吃饭、散步。
不久前李承镛在钟路3街接受了本报采访，透着口罩仍然能看出他脸上精致的妆容。他身穿女士黑衬衣、迷你短裙，外加白色西装外套，脚上是一双和上衣相配的白色尖头高跟鞋，这双鞋的样式十分女性化，使他在人群中格外夺目。李承镛说他在为YouTuber做准备，需要一台单反相机，于是我们来到了一家相机店，他说那是他以前工作的地方。
和李承镛的对话在首尔仁寺洞的一家咖啡店进行。拍照时他摘下口罩，露出精致的容妆。【傅璐瑶 摄】
“社长，您好。不好意思我穿成这样过来了。”他走进店门有点尴尬地说。社长看了看他的衣服，掩饰着惊讶，装作开玩笑似地说：“怎么穿成这样？”李承镛没有说话。
记者和他一起确认了相机，然后准备前往仁寺洞喝点咖啡。也许是周末的原因，路上的人很多。即使戴着口罩，却还是吸引了一部分人的视线。周围人们会先看向李承镛的迷你短裙，然后将目光聚集到他的脸上。但是他不以为然，继续和我边走边聊，脚上高跟鞋的声音似乎在和那些视线做反抗。
■“我能去哪里？”
来自釜山的姜栋然今年21岁，也是一名跨性别者。他从高三开始体会到了性别认同混乱。于是留起了长发，换上女装，化上精致的妆容，但同时为了让自己更显女性特征，从去年5月，他开始进行了激素治疗。姜栋然面试过许多兼职，但是频频碰壁。老板不满意他实际性别和真实外表的不相当，认为他是“异样”的。所以被拒绝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找工作，是每个人人生的必经之路。不仅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实现在社会中的自我价值。对于未手术的跨性别者而言，就业，是一个永恒的难题。受传统文化影响的当今就业环境中，女性化气质的男性就是一个负面形象。因此对于年轻的跨性别女性来说，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可能较为艰难。
李承镛说自己想在2年到3年之内完成变性手术，当务之急就是要解决手术费用。他深知如果公开自己的身份，避免不了银行同事和上司对自己的指指点点，迫于压力，很有可能马上就会辞职。 所以他不得已选择隐藏自我，以一般男性的身份，继续做着平凡地银行工作。
在釜山的咖啡店接受采访时，姜栋然在周围的窃窃私语中，他面带微笑从容坐下。【傅璐瑶 摄】
我们来到了一家咖啡店，李承镛点了一杯热可可。找到座位，他摘下口罩，从包里拿出BB气垫和口红，开始熟练地补妆。由于李承镛男性化的嗓音，我们的周围总是止不住各种目光。很多人会花上很长时间直盯着他看，然后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李承镛当然能察觉到这些，但是他说如果为此一个人痛苦难受，那么将会很难获得幸福。只有做到无视周围那些人的存在，才能真正地做回自我。
对于跨性别人群来说，寻求自我是一个永恒的难题。
■昂贵的变性手术
居住在朱安的李承烨今年29岁，在小学的时候就体会到了性别认同混乱。最初他只觉得自己只愿意和女生在一起玩，但是逐渐地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抗拒感。中学二年级，他认定自己为跨性别者。于是开始趁父母不在的时候偷偷换上女装，尝试化妆和戴假发。但是“好景”不长，父母察觉到了异样，他们撕破并剪断李承烨的女装和假发，开始严格限制他的日常生活。
李承烨成年之后从家里搬了出来，重获自由的他开始独立生活。由于从小梦想做一名演员，但是受限于跨性别者特殊的身份，他始终无法迈出第一步。于是，在4年前他找到了一条最接近演员的道路——做YouTuber。
“如果因为我是跨性别者，就对任何事情报否定态度的话，那结果只会成为井底之蛙。”李承烨说自己通过YouTube这个平台公开了自己性少数者的身份，向大众展示作为跨性别者的日常。视频上传之后，即使收到了不少的恶意评论，他仍然能感受到作为YouTuber工作者的趣味和意义。
通过视频网络平台公开了自己跨性别者身份的李承烨，希望能够早日筹够做变性手术的经费。【李承烨 摄】
李承镛最终的梦想也是作为YouTuber生活。他想象过自己的未来，待筹集到一定的手术费之后，便辞去银行的工作，然后通过YouTube公开自己作为跨性别者的身份。那时候的他一定是完成变性手术，成为真正意义上女人的时候。
变性手术不仅过程痛苦并且费用高昂，但它却能实现性别转变，使跨性别者重获真正的自我。但是对某些跨性别者来说，仅仅通过手术，并不能实现人生的终极目标。
■一次痛苦的“蜕变”
来自晋州的美桃4年前在泰国完成了变性手术。她特意选择在生日那天做了手术以庆祝自己的第二次重生。手术的过程很顺利，度过在泰国2个月的恢复期之后，她再次回到了韩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
花费了1500万手术费的美桃说手术以后痛症持续了6个月左右。由于体力的原因，有时候痛症会加剧，导致自己无法站立。而手术的结束并不代表着一切，两年内每天都需要坚持三次的“玻璃棒管理”，这是为了避免术后阴道周围的肉重新长出而使用玻璃棒疏通的一种术后管理。并且随着玻璃棒变得越来越粗，痛苦也会不断加重。
起初的她认为手术的结束能够使自己最初的目标得以实现，但实际上手术只能作为一个台阶，帮助她走向更高的地方。通过性别转换，她体会到了许多日常的变化：堂堂正正地去蒸桑拿、游泳，毫不畏惧地走向女士更衣室，甚至收获一段正常的恋爱。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但是新的烦恼和目标也随之而来。
与接受采访的其他跨性别者相比，美桃更幸运一些——她在泰国接受了变性手术。“重生”以后，她比以前自信了不少。 【美桃 摄】
即使完成了变性手术，抛开外表声音等因素，美桃仍然畏于迈向社会。她目前在一家酒吧以管理者的身份工作。然而在她完成变性手术，准备以一个女人的身份重新开始的时候，一位关系不错的朋友在她的店里当众以她的性别开玩笑。这件事情使美桃很难向别人递出自己的名片，堂堂正正地介绍自己。她说虽然通过变性手术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女人的身体，但获得社会的认可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同时变性手术带来的更年期等健康问题也使美桃不得不担心自己的晚年生活。因为无法怀孕，即使结婚也逃离不了独自生活的孤独问题。所以她决定提前为养老资金做准备。
也许手术永远不是最后的一条路，美桃正在为更有发展性的未来和具有更高价值的人生而努力。但是限制于夜间的工作时间，使她更加担心自己的健康。从小学习舞蹈的美桃在今年树立了一个新的目标，那就是参加在泰国举办的跨性别美人大赛。
■最终的选择
姜栋然的目标是在30岁之前完成变性手术。但对于年轻的他来说，费用问题仍然占了最大的比重。在高中学习美容美发的他立志办一家自己的理发店。但是，在手术和梦想面前，他最先选择了手术，因为那是目前能让他重获自我的唯一途径。
李承烨建立了在2年到3年之内完成变性手术的目标。作为YouTuber，虽然相比一般的职场，并不能保障收入的稳定，但是乐观的他仍在慢慢地筹集手术费，向着将来能够真正做回自己的这一梦想不断努力。
和李承镛一样，这些跨性别人群在实现自己最终的梦想之前，不得已不优先选择跨性别手术。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梦想。而是为了实现最终梦想而提前打好基石。因为寻求自我永远是人类最基本也是最艰难的目标。
